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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：

“退钱！”

张耀祖挺着肚子踹开店门。

店老板从里屋出来的瞬间，脸上就已经赔着笑。“老弟，有话好好说，不是男胎我可以退款的。” 

“你的药搞得我基因变异，怀孕的不是我媳妇，是我！”张耀祖几乎要哭出来，死死抓着他不撒手，“跟我走一趟警察局，你这个骗子！”

第一章

张耀祖三十五岁了，唯一的遗憾是还没有生个儿子。

说错了，遗憾是媳妇没给他生个儿子。

确切地说，那也不是他自己的遗憾，是他爸的遗憾。张耀祖他爸张孝最爱念叨的一句话，就是：“家里一定要有个男孩，不能断了香火。”

媳妇怀头胎的时候，人人都说看肚皮形状肯定是个男孩，但一撇腿，出来个女孩。也罢，有个姐姐，还能帮忙照顾弟弟。

媳妇怀二胎的时候，张耀祖的妈梅娣求来一纸偏方，让她捏着鼻子天天喝药，生出来竟还是个女孩。这次是剖腹产，伤口没愈合的时候媳妇总是哼唧嫌疼。最开始张耀祖还替她难受，后来听烦了，就说她：“我要是能生，肯定没你这么娇气。”

思来想去，那就再拼一下吧。这回夫妻俩备孕许久，却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。两人去医院检查，一个精子质量下降，一个卵巢囊肿。

吃了一阵药，去年媳妇好不容易怀了孕，还不知是男是女，就流了产。医生说，大概率还是质量问题。媳妇嘴上没说什么，但张耀祖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。

说好的“男人四十一枝花，女人四十豆腐渣”，他还没到四十，怎么就开始枯萎了呢？难道他注定命里无儿？他不甘心。

小女儿该上小学了，媳妇叫他带女儿去学校办报到手续。到了地方，张耀祖一看，好家伙，男孩报到的队伍比女孩长了一倍还不止。

凭什么别人都生得出儿子，就他不行？张耀祖越想越气。排队时，他见前面有个肥头大耳的男人领着三胞胎男孩，不免羡慕，便上前递烟。

张耀祖后来耿耿于怀，那烟老贵了，是张家去年专门买来送礼的。只可惜没送出去，人家说现在新生儿性别比失衡太严重，死活不肯帮忙看胎儿性别，张家又舍不得花更多钱，遂作罢。

总之，他用这烟换来“宝仙人”的名片，据说此人的药方特别灵。一加上好友，对方就发来店铺地址，信誓旦旦道：“生不出儿子，还在怪媳妇吗？其实，男人的精子质量至关重要！神通药方，能够杀死含X染色体的精子，强健含Y染色体的精子，包生男宝，不灵退款。”

宝仙人其实一点也不仙，一头油腻的长发，满脸胡茬，一笑露出一口黄牙。现在想来，他根本就是个骗子。一堆没用的符咒加上奇怪的药，张口就要998元，说是药里含有1%进口陨石粉末，稀罕得很。张耀祖不知怎的，偏就一咬牙买了，回家把符咒均匀地贴在了卧室墙上，甚至还跪在床上虔诚地拜了又拜。

那晚，媳妇在一旁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他许久，最后叹了口气，去把他带回来的药包煮成了一碗黑糊糊的东西。

他喝了一口，差点哕出来，缓过来便吼道：“这什么玩意儿！你给我下毒呢？”

媳妇眉头一皱，上手拧住他的耳朵：“我辛辛苦苦给你煮的，你这是什么态度？”

张耀祖立刻软了下来，求饶道：“我错了我错了……”他告诉自己，男子汉大丈夫，这点苦怕什么。闭上眼，深呼吸，他英勇就义，将那碗药一口闷——也没什么大不了嘛。

他放下碗，用袖子擦了擦嘴，朝媳妇憨憨一笑：“媳妇，我觉得我们今晚能成。”

媳妇一巴掌拍开他凑上来的脸：“离我远点，你不知道那药里头有童子尿？”

……

“所以，你是说，你吃了他的药，然后怀孕了？”警察一本正经地问。

张耀祖向他们展示医院的诊断证明。“是，我有证据，他坑害我身体。”

宝仙人笑了出来。“警察同志，你听听这像话吗？我那药对人体无害，其实就是保健品而已。他媳妇生不出儿子，我可以退款，他竟然说他自己怀孕了，编也要编个正常的理由吧？”

警察皱着眉仔细看了诊断，上面的确写着怀疑基因突变，说患者张耀祖肚子里长了个类似子宫的东西，里头还有个胎儿。

张耀祖用手指着宝仙人，激动得额头青筋凸起。“警察同志，我查过了，他店里卖的转胎丸会让人生出不男不女的东西，说明他有改变基因的能力。我的毛病一定也是他造成的！你们快把他抓起来！”

宝仙人依旧梗着脖子：“照理说，你不应该去找让你怀孕的人负责吗？你难道要说你怀了我的孩子——”

张耀祖好似被羞辱了一般涨红了脸，怒吼道：“你闭嘴！”

“真是笑话，本来就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。”宝仙人起身就要往外走。

“不准走！”张耀祖扑上去，一把掐住了宝仙人的脖子，两人扭打在一起。

“同志，冷静！”

一个小时后，媳妇赶到这里，一来就揪起张耀祖的耳朵。“警察局打架斗殴，你不要命，孩子还要考公呢！”

警察咳了一声，媳妇突然意识到不妥，松了手。“周念楠同志，张耀祖的妻子，对吗？”她点点头。

“你的丈夫指控这位老板的药有问题，说吃了药导致他怀孕了。是否属实？”周念楠点点头，又摇摇头。“怎么回事？”

周念楠说：“他是怀孕了，但应该跟药没什么关系。”

宝仙人一拍大腿。“我就说吧！”

警察问：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
周念楠说：“今天刚出的新闻，你们都没看吗？说是发现了好些怀孕的男人，初步怀疑与病毒感染导致的变异有关。主治医生也联系我们了，要去检验一下是不是……那叫什么来着？”

她顿了顿，努力回想着。这时，张耀祖的手机弹出了消息，他打开一看：“男人疑似获得怀孕能力，科学家发现罪魁祸首……”

周念楠说：“哦对，是叫海马病毒。”

第二章

诊断：海马病毒感染。

张耀祖看到这行字，腿一软，差点坐地上，被周念楠及时扶住。他像一只巨大的树袋熊，软绵绵地挂在了结实的树干上。

据介绍，海马病毒有概率使人类生殖系统变异，诱发人类男性长出类似雄性海马的育儿袋，这也是它被命名为“海马”的原因。

“我不要生孩子。”张耀祖嘴唇抖着，不断重复这一句话。

他不是没有陪产过，媳妇生头胎的时候，两个人感情很好，他本着做个好丈夫的心，不顾爸妈劝阻去陪着她，结果这颗心被吓得稀碎。

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，甚至连产道都没有，要他生孩子，那跟要他的命没区别。

女医生扶了扶眼镜，似乎一点也不意外。她毫无感情地说：“你们考虑好，如果生下来呢，我们医院可以免费提供从产检到生产的一切医疗保健服务，前提是您授权我们使用您的孕产期相关数据和信息以供研究。如果不想生也没问题，可以选择切除育儿袋，这样您就永远不会再怀孕了。”

张耀祖毫不犹豫，急忙高声叫道：“我要切掉那玩意儿！”

医生在屏幕上点了几下，生成一张单子。“好的，那先去做个B超，检查没有问题的话，就可以预约手术。”

周念楠领着失魂落魄的张耀祖去B超室，他回过神，抬头就看到令猛男落泪的指示牌：妇科。

周念楠揪起袖子一角，嫌弃地往他脸上胡乱一抹，给他擦掉眼泪。“将就一下。”

张耀祖进去做B超的时候，她找了个椅子坐下，给婆婆打电话汇报今天看病的情况。

“免费？他是不是傻呀，免费生孩子，他不生？”婆婆向来很会抓重点，也很会精打细算过日子。

“呃，他在做B超检查，还没预约手术，您要再跟我爸商量一下不？”周念楠说的是她公公。公公其实不怎么管家事，最大的爱好是跟邻居下象棋，偶尔想起来了才会教育家里人两句。

“不用，他懂什么？我跟你说，等下耀祖出来，你就告诉他，让他安心生，万一是个儿子呢？多子多福！”

挂了电话，周念楠有些不安，她没有把握能说服他。毕竟家里出现指头大的蟑螂，他都要尖叫着求她去打。夫妻两个同时得了流感，她烧到40℃还能爬起来给孩子煮饭，他烧到38℃只会躺在床上哼哼。要真让他生孩子，他准保吓得屁滚尿流。

很快，张耀祖出来了，精神状态竟然变得亢奋了许多。

“我要生。”他坚定地说。

周念楠大吃一惊：“医生对你做了什么？”

其实没什么，医生只是温柔地夸了几句他的育儿袋长得很漂亮，胎儿看起来也很健康。

张耀祖看着B超屏幕上模糊的影子，心中突然泛起一股克制不住的爱意。接着他想起一个重要问题，就试探着问医生到底是男胎还是女胎。

“虽然规定不能告诉孕妇，但是没有规定说不能告诉孕夫呀。”他成功说服了她。

张耀祖激动地抱了抱周念楠，然后分开，眼神放光，雀跃得像个孩子。

“媳妇，咱们有儿子了！我怀的是个男孩！”

周念楠如释重负地笑了，张耀祖也开怀大笑。

看来，他还是行的，不过是在自己意想不到的方面很行。

至于生孩子会不会很艰难，他现在不打算考虑了，他相信现代医学手段高超，能让他无痛分娩，大不了就剖腹产，肯定容易得很。

出医院的路上，夫妻俩碰巧看到一群医生火急火燎地推着一张床跑进来，床上躺着一个重伤的人，血染红了白色的床单。张耀祖吓得躲到了周念楠身后。

听路人议论，有个人高马大的十二岁男孩持刀行凶，把一个女孩伤成了那样。她很可能活不下来了。

周念楠有些怅然：“最近未成年男孩类似的案件好像挺多的。”

张耀祖说：“你记错了吧，我没听说啊。放心，我们儿子以后肯定不会做坏事的。”

第三章

“作为传宗接代的主角，男人现在也可以生孩子了，天赐良机！”

“生儿育女是神圣的职责，现在每个人都可以伟大。”

张耀祖躺在床上刷着短视频，乐呵得很。因为他怀了儿子，是全家的大功臣，所以他就央老爸出钱给他买了新手机。要他自己买是不可能的，养两个女儿的钱都是爷爷奶奶出大头，媳妇是全职主妇，张耀祖赚的够吃饭和还房贷就不错了。

男人能怀孕的消息已经传开，霸占了一个星期的热搜之后，人们都不得不接受现实。

新闻上说，海马病毒在潜伏期无法检测出来，只有出现怀孕症状以后才能确诊，不过那也为时已晚。好在它并不会直接威胁人的性命，仅会改变人的生殖系统。

“我怀疑这东西就是敌国的生化武器，目的就是让我国男人丧失阳刚之气。”张孝发表了高见。他为张耀祖决定生孩子却没征求他意见而耿耿于怀，虽然就算问他意见，他考虑半天也还是会支持生，但不妨碍他唾弃这个让他儿子受罪的病毒。

张耀祖说：“爸，不要阴谋论了，外国男人现在也在生孩子。”见张孝依旧愁眉不展，他撸起袖子，给爸展示自己还健在的肱二头肌，安慰道：“没事，你看我现在不好好的吗？我肚子里的可是个男孩，我一个男人生出来的儿子肯定最阳刚了。”

张孝哼了一声：“要我说就该等一等，全世界的专家都在想办法治愈这个病，你干吗非得冲在前面？”

张耀祖严肃道：“爸，时间不等人啊，我不能错过最佳生育年龄。”

当然，海马病毒无可避免地引发了社会恐慌，男男自危。一对结合的男女，双方都有50%左右的概率怀孕。现在，怀孕对于男性而言，也成了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。

有的人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被传染，为了预防便整日戴着防毒面具。有的人原本过着风流生活，如今直接戒了爱好，一点不碰女人了。有的人怀上了孩子，硬说医院有问题，搞医闹被带走，上了热搜。更多的男人查出育儿袋发育后，就直接把它摘除，以绝后患。

而张耀祖属于最勇敢的那种男人。有句名言是怎么说的来着？“真正的英雄主义，是看清了生活的真相，却依然热爱生活。”没错，他就是这样。

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——这是他今天做出的最大幅度活动——接着刷下一个短视频，咧嘴傻笑着。

“起开，床单该换洗了。”周念楠走进来对他说。

张耀祖一动不动，嘟囔道：“我要卧床保胎。”

周念楠直接开始从他身子底下抽床单，他随着床单往外移动了几寸，又翻身往里挪了挪，大腿贴到了墙上褪色的符咒上。而床单上他经常躺的位置，留有一个油乎乎的人形印子。

她抱走了床单，回来收走他丢在床头柜上的薯片包装。张耀祖突然一阵不适，她见他表情不对，立刻把包装袋拿到他嘴边，闻到袋子里残存的味道，他当即吐了出来。

“我就说，吃了也是白吃。”周念楠无奈道。

张耀祖最近没什么胃口，家里人就随他买些他喜欢吃的零食，但即便勾起了他的食欲，他还是会吐。

“你再说一遍，孕吐要几个月才结束？”他哭丧着脸问。

周念楠耐心答道：“16-20周缓解，你现在是15周左右，快了。我去给你弄点陈皮姜茶，喝了会好受点。”

她在厨房忙活着，忽然一个脑袋凑到了她脖子边，吓了她一跳。张耀祖从背后抱住她，正用头蹭她。

周念楠忍不住嘴角上扬：“你干什么？”他以前可是很少这样。

“我之前真不知道会这么难受，媳妇你生了两个孩子，太伟大了。”他的声音黏黏糊糊的，“你还这么体贴地照顾我，我好爱你啊。”

周念楠听了好话，心里像灌了蜜糖一样甜，只是没一会儿，这糖就变成糖精了。她走到哪儿，张耀祖就跟到哪儿，挂在她身上沉甸甸的。当她准备弯腰拖地的时候，他还准备不管不顾地压在她背上，她终于不耐烦，轻轻给了他胸口一肘子。

“神经！别在这碍事，把陈皮茶喝了，喝饱了没事干就去把土豆皮削了，晚饭吃。”

张耀祖被凶得一愣，委屈道：“我这是表达对你的爱……”

“爱能当饭吃吗？活不还是我在干？”她瞪了他一眼，接着拖地。

张耀祖无趣地回到厨房，自己倒了一碗陈皮茶，喝下去果然感觉好多了。接着，他找到塑料袋里的土豆，乖乖削起了皮。干完这点活，他躺倒在沙发上，继续玩手机。

周念楠拖完地，准备开始做晚饭，发现土豆皮被随意地丢在水槽里，而不是在垃圾桶中，气不打一处来。“张耀祖，你给我过来！”

张耀祖磨磨蹭蹭地走过去，挨了一顿骂，把土豆皮一一捡起丢入垃圾桶，又躺回沙发上。

等了许久，一家人终于坐在桌子前开始吃晚饭。媳妇的手艺向来很好，白灼虾、西葫芦炒猪肝、土豆丝炒肉、丝瓜炒鸡蛋、清炒茼蒿、西红柿豆腐汤，都色香味俱全。

“耀祖怀孕了，该做点清淡有营养的。”梅娣说。

周念楠正给女儿们剥虾，大大咧咧地说：“这就是啊。我怀孕的时候做的也是这些，您忘啦？”

梅娣嚼了嚼肉，说：“这个做咸了，耀祖你别吃。”她给儿子夹了一块猪肝，“这个有营养，你多吃。明天妈给你煲玉米山药排骨汤啊。”

周念楠一手举起一只剥好的虾仁，用更夸张的音调对女儿们说：“来，宝宝们，虾虾很有营养，妈妈喂你们一人一个好不好？盼儿，嗷，望儿，嗷。”

梅娣板着脸，似乎不太高兴。张耀祖知道妈比媳妇敏感多了，之前她就没少生闷气。他便扯扯她的衣袖，嬉皮笑脸道：“妈，你也给我剥个虾呗。我现在可是担当着传宗接代的大任呢。”

梅娣剥着虾，似乎在权衡着什么，过了一会儿才开口：“念楠啊，耀祖过几个月就要开始休产假，你一直在家也不是个事儿，要不去找个班上吧？两个孩子都上小学了，平时我来接送，省事得很。”

周念楠有些为难：“可是，我都十年没上过班了，怕是已经跟社会脱节了，还能找得到工作吗？”

第四章

周念楠从小学习成绩一般，父母也没怎么管过她，她随便读了个二本，毕业后找了个AI训练师的工作。

那时这可是个风口行业，她赚了一笔钱，几乎全拿给弟弟还了房贷。之后她嫁给张耀祖，十万块彩礼没有转给父母，这件事后来被全村人说了整整十年，只有弟弟支持她。没承想，她刚生完大女儿，AI研究取得重大突破，她就失业了，从此便做了家庭主妇。

如今要她找工作，她实在不知道还能去做些什么，于是决定向弟弟周念根求助。念根出息了，从一流大学毕业，进入大公司上班，果真帮她介绍了一份工作。

“儿童陪伴师？跟家庭主妇有什么不一样？”她好奇。

“现在可流行了，我朋友……”周念根脸微微发红，“……朋友的朋友在招，其实就相当于住家保姆，但比保姆轻松。”

第二天，周念楠坐了两个小时车去雇主家面试。她第一次见到一层楼只有一户的超大平层，连保姆房都不止一间。

“工作内容就是看孩子，从早上叫起床到晚上哄睡，中间接送孩子去学校和兴趣班，晚上辅导孩子写作业。”周念楠回到家，一边收拾行李，一边高兴地告诉张耀祖。

张耀祖第一反应是哈哈大笑：“这算什么工作？跟你在家没区别啊。”

“月薪三万，还不用包做饭。”周念楠眼睛都在放光。只要不犯错，这份工作应该能干好几年，而且不容易被AI取代。

张耀祖愣住了，这工资比他的高太多了。他下意识地问：“那你只有周末回家一天，我们女儿的作业谁来辅导？”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带了点酸味。

周念楠瞪他一眼，好像他在说笑话：“当然是你。我之前辅导盼儿写作业的时候，你不老是嫌我脾气大吗？这下我去讨好别人家的孩子，该你对咱家孩子上上心了。”

张耀祖摸了摸已经凸起的孕肚，想到自己最近几个月胖了二十斤，忧伤地叹道：“我已经为咱们的儿子付出了这么多，还要上班，在银行柜台坐一整天也很累啊，还经常被客户刁难……”

周念楠用手点了下他的头：“你那点工资够干啥的？要是养儿子不要钱，咱妈也不会催我去找工作了。”

张耀祖撇嘴：“切，你那工作看着完美，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，别被骗了……疼疼疼，媳妇，别揪我耳朵。”

第二天一大早，张耀祖红着眼送周念楠上车。今后，夫妻俩就要开启新的生活模式。他太舍不得媳妇了，抱着她哭了好一会儿，直到鼻涕不慎蹭到她衣服上被她推开。

送完媳妇，张耀祖坐地铁去上班。穿西装时肚子有些明显，他安慰自己这看起来就是啤酒肚而已。自从男人会怀孕的消息传开以后，走到哪儿都有人对大肚子的男人指指点点，让他感到很不自在。他本来想改为开车上下班，但梅娣说接送两个孩子要用车，他只得作罢。

他上车还算早，抢到一个座位，正准备闭目养神几分钟时，有个男人强行挤过来坐下，大腿一张，泰然自若地紧挨着他。

男人另一边坐着一个年轻女人，她打开手机的声音，外放一段视频：“什么样的男人最容易怀孕？一，夏天喜欢撩起上衣露出肚子的，说明体虚，精子会被卵子压制；二，坐下时喜欢张开双腿，说明潜意识里渴望生孩子，大脑会分泌激素，激活育儿袋……”

听着听着，那男人缓缓移动大腿直至并拢。张耀祖暗暗反思，自己怀孕前好像真的有这些症状，心中懊悔不已。

他顿时不困了，便拿出手机，也开始刷新闻。在某个偏远地区，有人买了个外国媳妇，结果怀上孩子的是他自己，新娘还逃跑了。这事现在闹得沸沸扬扬，骂男人拐卖的跟骂女人不负责任的网友吵得热火朝天。他吃瓜入了迷，差点坐过站。

到了银行，张耀祖直奔厕所。他已经度过孕吐期，本以为会好受些，没想到最近越来越容易尿频尿急。可是柜员上厕所是要打报告的，找不到同事替他，就只能憋着，所以他上班时不得不少喝水。怀孕竟比他原以为的难多了。

在窗口后面坐一整天，总是会遇到一些不太正常的客人。

“您好先生，请问您要办理什么业务？”

“存钱。”

一阵沉默，他跟玻璃外的人大眼瞪小眼。

张耀祖问：“您的现金呢？我给您清点。”

“没带。”

“啊？没带钱我怎么帮您存钱呢？”

“忘带了，你先给我存，存完了我给你送过来呗。”

他费尽口舌，跟这位老先生说明自己不能这么做，对方嚷嚷道：“我要投诉！”张耀祖又急又恼，而且隐隐感到膀胱仿佛在尖叫。

闹到经理亲自来安抚客户，张耀祖刚被叫出来，就立刻跑了趟厕所，之后才跟客户道歉。老先生一看他挺着肚子，就斜着眼看他：“怪不得婆婆妈妈的，原来是个不男不女的孕妇。”

张耀祖气得发抖，却什么都不敢说，怕得罪了客户被罚钱。

等客户走了，经理拍了拍张耀祖的肩膀，同情道：“我知道你不容易，你要是受不住，可以申请休产假的嘛，反正你动不动就要请假产检，跟不上班也没太大区别。”

张耀祖挤出一个笑脸：“还早还早，我可以的。”其实他累得要死，但他做了这么多年柜员，很想争取当上大堂经理，不希望因为怀孕错失机会。

第五章

张耀祖窝了一肚子火下班回家，吃完晚饭，他板着脸叫盼儿和望儿关掉动画片，先写作业。

“妈妈去哪儿了？我要妈妈陪。”盼儿说。

“我不要写作业，我要看动画片！”望儿说。

怀着孕不能提重物，张耀祖忍住拎起她俩直接走的冲动，耐着性子讲道理，总算把两个娃按在了桌子前。

辅导孩子写作业，看着她们写不就行了，能有多难？张耀祖把耳机插上，坐在孩子身后刷起了短视频。

说起来，他也很好奇男人既然能怀孕了，那会不会有月经。前些天，网上很多男人集体呼吁起卫生巾免税。

但今天专家出面辟谣，说男人不排卵，就不会有月经，推测生完孩子以后育儿袋大概率会回归沉睡状态。这时评论区有人提起卫生巾，立刻有人反驳“那都是女人的东西，上不得台面”，张耀祖给他点了个赞。

他松了口气，看来怀孕并不会让他变成女人。等生完了，他还是好汉一条，张家也有了后，完美。

接着他又刷到“反孕肚羞耻”“拒绝污名化孕夫”相关内容，跟随洗脑的BGM，一些男人光着上身挺着大肚子跳舞，肚子上画着五颜六色的涂鸦。张耀祖坐在椅子上，没发觉自己的腰肢也跟着轻轻扭了扭。这些人还说要发起育儿袋挑战，比比谁的肚子更大更男人。有点意思。

他看了眼时间，已经过去一个小时，两个女儿居然还没写完作业。他心里纳闷，凑过去仔细一瞧，盼儿在草稿纸上画画，望儿把手指甲啃秃了一多半。

张耀祖勃然大怒。“磨蹭什么！还不赶紧把作业写了？”

盼儿指着练习册上的一行字说：“爸爸，这道题我不会。”

张耀祖一看，后面还有一整页的题没做。“你不会可以喊我嘛，或者跳过这一题，先写别的。”

“我叫你了，你没理我。”盼儿噘嘴。

张耀祖面上挂不住，直接看题：“这不很简单的鸡兔同笼吗？”

他拿过笔开始算，笔尖停滞了一瞬，他放下笔，掏出手机搜AI教学视频，“你看啊，让所有的鸡和兔子抬起两只脚，那地上剩下的脚的数量除以二就是兔子的数量了。”

盼儿迷茫地看着他。

“我说得不清楚吗？你哪儿不会？”张耀祖也迷茫地看着她，顺手阻止了望儿重新把手指塞进嘴里。

盼儿犹豫了一下，小声问：“为什么兔子抬起两只脚，还有脚？”

“兔子不是四只脚吗？”张耀祖觉得莫名其妙。

盼儿指着床头的玩偶说：“可是我们家小黛有两只脚，两只手。”

张耀祖给她看了一张兔子的实物图：“这道题说的是普通的兔子，有四只脚。”

“可是题目里面没说……”

“够了！你就按我说的做！”张耀祖终于压不住怒火，即便手机上AI正在为孩子生成科学解释，它也不能代替他教训孩子。

盼儿“哇”地一声哭了：“我要妈妈陪！”

张耀祖不想惯着她，就没哄她，再一看望儿的作业，拼音拼得一塌糊涂，气得他把笔一摔，望儿也哭了起来。

梅娣听见了，过来问怎么回事，盼儿大叫：“爸爸不让我说话，还发脾气！”

“啊！”张耀祖急火攻心，突然肚子一痛。他扶着桌子坐下来，看见肚皮左边凸起一块，又缩回去，右边又凸起一块。“妈，我疼！”他惊恐地叫道。

“你那是胎动，没事。”梅娣左搂右抱着两个孙女，好不容易哄得她们不哭了，才对张耀祖说：“胎动很正常的啊，咱家小祖宗有劲儿，是好事。你忍忍。”

张耀祖眼泪一下子涌出来：“妈，我好难受，呜呜，你让我歇着吧。”

“好好好，你去床上躺着吧，我看着这俩孩子写作业。”梅娣说，“别哭了啊，伤心对胎儿不好。”

“为什么你们老是惦记胎儿？胎儿比我还重要吗？”张耀祖嚎得比刚刚两个孩子还要撕心裂肺。

熬过了一周，张耀祖终于盼到媳妇回家过周末，开心得提前在线点菜，说想吃她做的红烧排骨，媳妇果然一回来就买好了菜开始做。周念楠告诉他，自己试岗通过了，以后会长期在那家做事。张耀祖突然又没那么开心了。

毕竟跟媳妇在一起十多年，从校园到婚纱，他已经习惯了从前向往的幸福生活。每天上班前媳妇帮他打好领带，下班后能吃上她做的热乎饭菜，万家灯火，有一盏灯为他而留。可是刚刚过去的一周，没有她，家里多了太多让他无比疲惫的琐事。

周念楠没看出他心情不好，自顾自地说着在雇主家的见闻。“小孩早上起床前要给她准备好衣服，有钱人就是厉害，早饭前还要给她吃保健品，我搜了一下一瓶一千多……”

张耀祖靠在厨房门口，忽然无心听她说话，因为他在手机上刷到了一条爆炸级的热搜。一声尖叫，吓得周念楠差点把锅掀了。

张耀祖颤抖着手把手机往她跟前递了递。

新闻里，有个男人因为生孩子，死了。

第六章

“我不生了！”

等周念楠扶张耀祖到沙发上坐的时候，他已经鼻涕眼泪流了满脸。

“怎么了我的儿？”听见动静，梅娣从里屋着急忙慌地冲过来。

周念楠用纸巾往张耀祖脸上一揉，张耀祖张口就是呜呜哭，说不出话。周念楠只好自己解释给婆婆听，他是被生孩子出意外的新闻吓到了。

梅娣立刻把张耀祖搂进怀里，好声好气地哄着。“不哭不哭，那都是小概率事件，不会发生到咱头上的，啊。”

张耀祖倒抽了几口气，终于吐出一句话：“我不想生了。”

梅娣松开他，接过纸巾继续给他擦眼泪。“怎么能不生呢？咱们全家都盼着这个男孩，你爸都想了好几个名字了，你不也盼着有个儿子吗？”

张耀祖鼻子一皱，眼泪又啪嗒啪嗒掉下来。“可是我在网上看了。”他使劲吸了吸鼻涕，“生孩子老疼了，还要命。”他低头撩起上衣，露出滚圆的肚皮，上面爬满暗紫红色的纹路。“我怎么变成这样了？”

仔细一瞧，他的肚脐眼几乎翻了出来。据医生说，那里连接育儿袋，是将来胎儿娩出的通道。但它毕竟不如产道有力，很容易破裂，所以男人采取自然分娩的方式风险极大。

“就这么点大的肚脐眼，到时候要撑开十倍大，跟把肚皮撕开差不多。我现在已经尿频尿急，听说生完还会尿失禁，妈，我不想这样，我只是个普通的男人，男人不适合生小孩的，我不生了……”张耀祖靠在梅娣怀里，肩膀止不住地抖动。

梅娣心疼地抚着他的后背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。这时，张孝恰好回来了，一进门看到这场面，听见张耀祖说的最后几句话，当即喝道：“瞎说，大老爷们有什么可害怕的！网上说那些东西，你别看不就行了？不许哭！”

梅娣不悦道：“你又没生过孩子，你懂什么！”

张孝粗着嗓子讲道理：“不会生孩子就不能懂了吗？现在国家号召所有人努力生孩子，你光知道关心小家，也不看看全人类的生育率跌成什么样了，每个人都有义务生孩子！”

眼看着公公婆婆要吵起来，周念楠赶紧插话：“耀祖有担心很正常，没事，到时候直接剖腹产，保证你不会有事的。至于妊娠纹，我觉得你会恢复得比我好，毕竟男人至死是少年。”

关于男人适不适合生孩子的讨论，周念楠也在网上看了不少。有人说男人的身体不是为生孩子设计的，有人说男人的肌肉有力，生孩子反而会更顺利。周念楠也不懂那么多，就随口复述了她看到的一条评论。

张孝听了觉得有道理，便赞同道：“对，男人四十一枝花呢，你看你爸我六十岁跟四十岁也没多大差别，你肯定行。不许哭了，对你肚里的孩子不好。”

白天太过沉浸于惊恐的情绪，等晚上平静下来，张耀祖终于回过味了。他戳戳身旁刚眯上眼的周念楠：“你到底是在安慰我，还是在阴阳怪气？”

周念楠闭着眼说：“别想太多。你在家好好养胎。”

张耀祖撇撇嘴，往她跟前凑了凑，闻到媳妇香香的味道。“楠楠，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？肯定是舍不得你怀孕，所以我才替你怀孕的。”

周念楠背对着他，声音带着慵懒。“放屁，是你想要儿子，我可没那么想要三胎。”

“你不要这个儿子，那我去打胎。”热脸贴了冷屁股，张耀祖赌气道。话出口的这一刻，他莫名觉得自己像个女人。

周念楠翻过身面对他，轻声安抚道：“你都七个月了，打胎比生下来的伤害还大，再忍忍，就快解放了。”张耀祖正想逞强说自己会做个勇士，却听她补了一句：“而且把孩子打了也没用，说不定下次怀孕的还是你。”

张耀祖还未彻底展开的笑容在黑暗中凝固。周念楠知道他心情不好，便伸手搂了搂他以示安慰。

他反过来捧住她的脸。

“都老夫老妻了，你这是干什么。”她嗔怪道。

“有阵子没见你了，想你。”他低声说。

……

重振雄风失败，张耀祖抱着枕头呜呜哭。“我不是男人了……”

周念楠困得不行，关了床头灯，倒下就睡。睡过去之前，她依稀记得自己胡乱安慰道：“生完会恢复的……男人至死是少年……”

张耀祖上网搜索，得知男人怀孕时，体内的孕激素会压制雄激素，所以他现在真的是个不男不女的人。他哭得更厉害了。

第二天离家的时候，张耀祖在车站依依不舍地抱住媳妇，周念楠拍了拍他的背，好说歹说他才松手。

孕肚已经很明显，他只好穿媳妇以前怀孕时穿的旧长款大码卫衣。而周念楠要去工作，她穿一身干练的运动服，头发也剪成了短发。即便在这个少数男人怀孕的社会，这一对站在一起的效果也十分引人注目。路人的议论像针刺般扎进张耀祖的后脑勺，他把连衣帽戴了起来。

周念楠坐上巴士，透过车窗向张耀祖挥挥手。她有一种预感，过去的生活像车窗外的景和人一样，正在远去。

第七章

周念楠的雇主名叫姜利，是一家大型上市公司的老板。工作了几天以后，周念楠才发觉，这个家只有女主人，没有男主人。负责保洁的郑姐告诉她，姜利离过婚，现在带着唯一的女儿和母亲一起生活。

“真好。”周念楠悄声感慨道。如果她也这般有钱，不必跟公婆挤在一起，不敢想象她会多么快乐。

她年轻时是个神经大条的人，人生的每一步都没有想太多，稀里糊涂结了婚生了孩子，才发现家事有多么消耗人。张耀祖并不是个能扛事儿的丈夫，逼得她不得不强势起来，可她自始至终被公婆视为外人，这份强势只是虚张声势，像浮在半空没有地基的茅草屋。

不过当做家务能挣钱时，她的心态似乎变得不同了。

在姜家的日子忙碌而充实，周念楠每天早上7点起床，准备好小女孩姜今越的东西，再叫她起床。越越六岁，已经有自己的审美，总要坚持自己选穿什么衣服。

早饭有专人烹饪，周念楠需要操心的是看着越越摄入足够的营养，这孩子吃饭容易不专心。照看她吃完早饭，周念楠要开车送她去学校，那是本市最好的私立双语小学。放学时，周念楠要跟老师沟通越越当天的表现，判断哪些情况值得向姜利汇报。

晚上会更忙，饭后周念楠要陪她上每天不同的兴趣课，之后辅导她写作业，再玩一些益智游戏。越越很聪明，但也正因此每时每刻都需要大人的反馈，周念楠想到自己的劳动都能换来报酬，便鼓足心劲，表现得愉快而宽容。

越越有时不肯早睡，洗澡要哄着。有次催她赶快刷牙，她竟然对着地面吐了口牙膏泡沫发脾气。周念楠后来想了个办法，睡前给她讲故事，她期待着听故事，上床睡觉便积极了不少。

等孩子睡着了，她写好日报发至姜利邮箱，当天的工作才算结束。

每周日姜利才会花一整天陪伴孩子，其他时间都在忙工作。所以周六是周念楠陪越越去体验各种各样的活动，这些活动也需要她根据孩子当天的情况来合理安排。

有一次在动物园门口，越越看到有卖小兔子的，想买一只，周念楠答应了，她高兴得不得了。

周念楠想起来，自己小时候回乡下玩，见姥姥养了许多兔子，她也想要一只，姥姥便给了她。可是她放在院子里散养，没过几天，不知是错吃了什么，兔子突然死了。

那时，妈妈说，还好给的是公兔子，姥姥知道她肯定养不好。周念楠不解，妈妈便解释，因为公兔子不能生小兔子。其实直到现在她也没太明白，男孩不是比女孩珍贵许多吗？为什么兔子不是这样？

如此工作了一段时间，周念楠和越越磨合得越来越好。越越渐渐把她当成了好朋友，愿意说一些学校发生的事给她听，而她想着孩子母亲也需要知道这些，悉数写进了日报里。照料盼儿和望儿的时候，她也一样爱听她们说话，只可惜有太多家务要做，她没有时间记录下来。

姜利对周念楠十分满意，提出要给她升职加薪。“其实我的公司正在研发照护机器人，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帮忙做培训。”

周念楠犹豫：“可是，等研发成功了，我是不是就失业了？”

姜利笑着摇头：“放心，不会的。你把越越照顾得很好，我看到你有很强的应变能力和琐事管理能力。”她解释道，照护工作的随机性极高，需要应对各种突发情况。机器只能模仿人，起辅助作用，但无法完全代替人。尤其是养孩子这件事，更需要有真正的大人与孩子接触、沟通和引导。

“现在男人也能怀孕了，人人都可能成为‘母亲’，我相信照护机器人是未来的风口。”她说，“相应地，面向机器和人类的母职培训师一定会产生巨大的需求。我给你的邮箱发送了资料，答应我，好好考虑一下，可以吗？”

第八章

周念楠发现，自己越来越不想回家了。

在姜利家，她是受尊重的员工，有钱拿，工作虽然同样要操心许多事，但比在家还要轻松些。而回张家的时候，迎接她的只有无休无尽的烦恼。

张耀祖在网上参加了一个育儿袋时尚挑战，想开直播赚钱，结果直播间涌进来几百人，全在骂他丑。周念楠知道他向来玻璃心，果然他不是躲到她怀里，就是让妈妈抱着哭。

“为什么别人的肚子那么完美，我的肚子这么丑？”他泪眼汪汪地问。

周念楠耐着性子回答：“别人的都是假的，可能是AI生成的，大部分正常人都会长妊娠纹的，你不要在意。”

张耀祖由张孝陪着参加产检，听医生说学界有了重大发现，认为海马病毒很可能来自外星。张耀祖忆起宝仙人的药里有陨石粉末，心里一咯噔，又闹着要去告人家。结果他早已被对方拉黑，那实体店铺也跑路了。现在他想起来怪周念楠给他煮药了：“你当初为什么不拦着我？”

周念楠敷衍道：“好好好，对不起，全都是我的错。”一句比一句拉得长。

下一次回家，张耀祖又在耍小性子。他嫌肚子沉，提前开始休产假，剖腹产也已经预约好时间，如今他整日在家无所事事，胡思乱想。“他们说真男人是不会怀孕的，那我到底是不是男人了？”

周念楠默念“孕夫容易情绪不稳定需要多包容”三遍，安慰他：“怎么会，你当然是男人，我们的儿子是男人中的男人。”

发现自己说了个双关语，她突然想笑。这一笑，让张耀祖炸了毛。

“你是不是在嘲讽我？”

“你别多想。”

“你在外面玩野了吧，现在都不在乎我了！”

“胡说什么呢，我赚钱养家也很累的好吗？你现在各种孕期用品还有将来孩子的奶粉钱，不都是我挣的？”从前的周念楠，绝对没有现在的底气。

张耀祖不作声了。周念楠忽感不对劲，便抬头去看床上躺着的人，他正蜷缩起身子，捂着肚子，脸色发白。好在周念楠没慌神，第一时间打了急救电话。

张耀祖提前进行了剖腹产，但没人告诉他是半麻。他原以为睡一觉孩子便出来了，可他躺在手术台上，清晰地感知到肚皮被一层又一层地撕开。

一团热乎乎的东西被取了出去，腹腔凉飕飕的。他满脑子回放着那些生孩子出事的新闻，害怕得人都要僵直了。

当护士把孩子屁股怼到张耀祖眼前，要他自己说性别的时候，张耀祖有气无力道：“是男孩。”

是男孩！他终于圆满了，张家终于续上香火了。但这也让他受了太多罪，他再也不想生了。

张孝和梅娣喜笑颜开，都忙着看刚出生的孙儿，张耀祖躺在床上，麻醉药效渐渐过了，开始觉得肚子疼。他张嘴想说话，却没有力气。

还好周念楠知道关心他，给他倒了杯水。但她突然停了手中的动作，说：“要平卧6个小时才能喝水，你还差一会儿，等等吧。”张耀祖想抗议，却疼得眉头一皱，不得不深吸几口气。

“念楠，你儿子需要人照顾，你看能不能多请几天假，一周回来个三五天啊？工资暂时只拿一半也行。”梅娣说。

周念楠不咸不淡地答道：“这哪行，我要是缺勤这么多，老板直接就把我辞退了。我得给儿子赚奶粉钱，工作不能丢。”

张孝同意道：“儿媳妇说得有道理，咱们养老金也不够这些孩子嚯嚯的，念楠工作赚钱，将来就能给我们孙子买房子娶媳妇。一个月3万，一年就是36万，18年就是……反正能买大房子！”

在产房外等待时，张孝刷到短视频说针对海马病毒的疫苗即将进入临床测试，所以他认为儿子不过是暂时替老婆怀个孕，等到孙子长大，世界还会是原来的样子。那样才对，男人亲自怀孕成何体统，娶媳妇生孩子才是正道。

张耀祖坐月子坐得很痛苦。因为没人告诉他，他的乳房会发育，他还得给孩子哺乳。他学不会正确的姿势，无论怎么做，孩子的嘴都会弄得他胸口疼，涨奶和堵奶轮流折磨着他。

他哭着求父母给孩子换成奶粉，但他们说父乳对孩子有好处，却根本不在乎他剖腹产的伤口还没愈合。

“我是你们亲儿子吗？！”张耀祖崩溃道。生过孩子后，他觉得自己甚至不像个人了。

梅娣心疼地抱了抱他，却还是说：“你当然是我们的宝贝，可你儿子也是宝贝，你跟他计较什么？我们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，你一个大男人，肯定也能熬过去。”

需要的时候就说他是大男人，那为什么网上都骂怀孕的男人是娘娘腔、拉低男人底线？张耀祖再也不相信这些鬼话了。

再见到周念楠，张耀祖又提起他不想哺乳了。“你说你赚奶粉钱，那你倒是买奶粉啊！”

周念楠上了六天班，回到家根本不想说话，一听他闹就烦。她尽力克制情绪，告诉他：“你从产检到剖腹产再到小孩用的东西，哪一样不是我给你出钱的？我想买奶粉，你爸妈不让啊。”

“我不管，我现在就要换奶粉，你给我买。”

“那你自己挑，挑好我下单。”

张耀祖赌气自己选购，但没料到奶粉挑起来这么麻烦。国产的还是进口的？奶源地在哪里的更好？配料表什么成分应该靠前？基础配方之外居然还有这么多加分项的营养成分？还有要避雷的添加剂？怎么每一个品牌都有差评？他要AI帮忙总结，怎么又总结这么多条？怎么AI推荐里面还有广告？

张耀祖看了半天也没选出个合心意的奶粉，不得不向周念楠服软。“你帮我挑嘛，好不好？我媳妇最好了。”

周念楠认真道：“这就是隐形家务。”类似的概念，她是从姜利给的资料里学到的，以前她就有所体会，但找不到这么精妙的词汇来形容。“你不知道你比我当年怀孕时舒服多少倍，你只要给孩子喂奶，其他什么都不用干，尿不湿都是咱妈换的。可我当时还要给孩子买各种东西，两小时给孩子换一次尿不湿……”

张耀祖委屈道：“瞧你说的，我一大老爷们懂什么，当然没你们细致。”以前媳妇做事从不抱怨，现在她这都是哪儿学来的理论？

周念楠想到这些天家里对她明里暗里的提示，忍不住道：“你都亲自生过一回了，有啥不能干的，从头学呗。你别想着把活再丢给我，我不会辞职回来接着做主妇的。”

张耀祖本能地感到生气。“你什么意思？你做了十年家庭主妇，还不是靠我养活，现在嫌弃我了？”

两个人冷战了一周，下次周念楠回家，依然话不投机半句多，又继续吵架。

张耀祖最后还是自己挑了奶粉买回来，被梅娣说浪费钱，他哭着威胁要离家出走，爸妈只好迁就他不再哺乳。转头儿子大便不正常，爸妈又怪他买的奶粉不好，怪他不父乳，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。

他急着结束产假去上班，想赶在这季度内提交转为大堂经理的申请。他盘算过，现有柜员里数他跟另一个女同事资历高，他肯定有优势。

结果他被拒绝了，升职的是女同事。张耀祖不甘心，找领导问，得到的答案是他刚生了孩子，最好把重心放在家庭上，而那个同事的丈夫生过孩子了，她不会再要孩子。

他气得大吼：“男女平等被你们吃了！”

周念楠反而过得风生水起，每次回家都买一些看着就很贵的礼物给两个女儿。张耀祖觉得她越来越陌生了，不像他的媳妇了。

终于，在一个双方都因工作和琐事疲惫得要命的日子，他们吵架吵出了“离婚”这个关键词。张耀祖忘了是谁主动提的，不过最后两个人都在互相控诉。

“周念楠，你对得起我辛苦生孩子吗？”

“我生了两个，你才生一个，你胡说什么呢？”

张耀祖崩溃大叫：“我生的可是儿子！”

周念楠懒得理他，当天收拾行李就离开了。

梅娣听说这事后，竟然痛骂了张耀祖一顿。“你糊涂啊！”

张耀祖不甘心，妈平时都向着他，怎么周念楠赚钱多了，连妈都胳膊肘往外拐了。

梅娣说：“你不知道现在媳妇多难找？老家整个村子全是打光棍的汉子，就算想给女人生孩子都赶不上趟，你还敢离婚？你真以为自己多值钱？”

张耀祖懵了。如果男人不值钱，那他拼了命生儿子的意义是什么？

第九章

周念楠拖着行李箱回了趟娘家。

她曾经觉得自己挺幸运的，嫁给张耀祖十年，他对她还算不错。他平时不酒不赌不嫖不暴力，跟她女同学的老公们相比，已经是个好男人了。她知道他耳根子软，架不住家里催生三胎，也认了命，却没想到命运反过来捉弄起他，倒给了她开启新生的机会。

可十年的感情沦落至此，他们第一次吵得如此严重，她心里实在苦涩。

恰好弟弟周念根也在家，正在挨骂。这不常见，念根从小成绩好，爸妈对他一向是宠溺的，轻易不打骂。仔细问了才知道，原来弟弟的恋爱对象是城里有钱人家的独生女，他打算入赘，爸妈强烈反对。

“上门女婿会被人看不起，你被那家人欺负了我们都没法给你撑腰！”周爸举起扫把，狠狠敲在念根的背上。

念根倔强道：“我姐做上门媳妇，她一个弱女子更容易受欺负，你们也没反对啊。”

周爸再次举起扫把，周念楠赶紧上前拦住他。等他稍微消消气，周念楠尝试为弟弟帮腔道：“其实啊，现在女人男人都能怀孕，大家是平等的……”

这下又把周爸激怒了。“平等个屁！他将来生了儿子也是随女方姓，我们周家岂不是断后了！”

念根冷笑道：“爸，妈，你们也知道附近村子适婚男青年比女青年多了多少，我好不容易谈了个女朋友，人家看得上我是我有福气，你们非要给搅和了，那我就单身一辈子！”

家里吵得鸡飞狗跳，好不容易拉住了爸，周念楠提出她先和念根的女友见一面，探探对方的底细。周爸勉强同意。

周念楠跟弟弟回城里，约他女朋友在一家咖啡馆见面。等待的时候，周念楠问他：“你不怕怀孕？”

念根果断摇头：“不，男人体格强壮，能替心爱的女人代为受罪，我求之不得。”

周念楠翻了个白眼，一巴掌拍在他肩头。“别装了，我还不知道你？”

念根没来得及躲闪，“嘶”了一声，只好坦白：“她图的就是我愿意入赘生孩子。”

“可是，男女怀孕不是随机的吗？”周念楠记得新闻一开始就是这么说的。

“没错，我愿意赌一把。万一怀孕的是她呢，我不就无痛跨越阶级了？”念根说，“我猜她也是这么想的，如果怀孕的是我，她就赚了。”

玻璃窗外，一辆豪车停在了店门口不远处。周念楠认出车标和姜利家的一样，明白它价值不菲。从车上走下来一位飒爽的女士，齐耳短发，真丝衬衫配利落的西装裤。

念根的女友长相和姜利有几分相似，原来是姜利的表妹，周念楠的工作就是念根托她介绍的。

“姐姐好，我叫姜鹤。我最近忙于创业，时间有限，我就开门见山了。

“我愿意付彩礼，五十万。念根每生一个孩子，再给五十万生育补偿金。不过我不会让念根一直生的，只要有一个女儿就够了。当然，我不会让他做性别鉴定的，打胎伤身体，生下来我们也养得起。

“姐姐是明白人，你们可以和家里商量一下。但是我耐心有限，只能等一个月。”

姜鹤的微笑不是周念楠熟悉的属于女人的笑，那里面没有丝毫讨好意味，而是某种不在乎别人看法的自信。她开出的条件，不知比当年的张耀祖高了多少倍，念根要是个女孩，爸妈准保立刻同意。

但话又说回来，她怎么就笃定怀孕的是念根？周念楠没来得及多想，念根激动道：“鹤鹤，你什么意思？如果我说服不了家里人，你要抛弃我吗？”

姜鹤望向他，口气温和但不容置疑：“念根，我当然是爱你的，但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，我总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，你明白吗？”

从见到姜鹤，周念楠就觉得这里的气氛不对劲，现在她好像理解了。这两个人只是在表演爱情，实则各取所需。见识过有钱人的世界，周念楠对此并不吃惊，甚至隐隐地欣赏起姜鹤的清醒和直接。

姜鹤接起工作上的电话，“嗯”了几声，眉头越皱越紧。

念根用眼神示意周念楠，他给她发了条信息，让她帮忙谈判，婚后他不想跟姜鹤的父母住一起，想拥有两个人的小家。周念楠悄悄回复，公婆能帮忙照顾孩子，也是有好处的。念根说，担心有钱人家规矩多。

姜鹤正好挂了电话，问道：“姐姐，听说你老公生过孩子？我在研发一款男性母婴产品，但是第一批样品的反馈不是很好，你能不能帮忙看看？”

第十章

市面上的父婴产品基本都直接照搬母婴产品，但毕竟目前男人的身材和女人不同，所以用户体验十分糟糕。姜鹤特意跟表姐姜利打了招呼，把周念楠借来一天，实地考察工厂。周念楠果然不负她所望，提出了许多可改进的点。

在姜鹤与念根的婚事上，周念楠也出了不少力说服自己爸妈。他们最终还是同意了，不单因为姜鹤给的钱是念根打几年工赚不来的，更因为念根一气之下未婚先孕。

这世道，男人怀孕说到底还是件丢人的事——“只有男子气概不足的男人才会怀孕”“那跟女人有什么区别”，诸如此类。只要念根赶快成婚，住到姜家去，村里人见不到，就不容易说闲话了。在城里，怀孕后愿意生下来的男人可受女人欢迎了，这让周家父母心里多少能平衡些。

不久后，姜鹤为表感谢，送了周念楠一个改进版的喂奶神器样品。借着送样品的机会，周念楠最后一次回到张家。

张耀祖仍不满：“你就送我这个？我活该在家喂奶？”他被调到边缘岗位，工资更低了，满腔怨气正无处发泄。现在同事们碰见他，都只会跟他聊孩子，他分不清他们是真的关心，还是讽刺他变得不男不女。他再也回不去原来的生活了，摆脱了孩子容器的身份，他又变成了孩子的食堂。孩子是他的隐形挂件，而他才是孩子的附属品。

他听说，国外的男人们发起了反对“生职惩罚”的游行，“难道一个人会怀孕，就只剩下生养孩子的功能和价值了吗？”真奇怪，他居然至今才意识到这个问题。

周念楠抱着儿子看了又看，虽心生怜爱，但竟然感受不到像她对盼儿望儿那般程度的柔情。原来这就是当“父亲”的体验，没想到张耀祖以前过的是这么无牵无挂的日子。

她把儿子塞回张耀祖怀里，冷声道：“你自己非要生的，你不管孩子谁管？”管这孩子又没有钱拿，还只会被公婆丈夫挑错，她何必再自讨苦吃。

如今，姜利又招了个儿童陪伴师与她轮班，她周四至周六和原来一样陪伴越越，周一至周三则在姜利公司辅助照护机器人的研发。她不仅收入翻倍，还在这个圈子得了美名，有人请她给孕夫们开培训讲座，每次出场费也上万呢。张耀祖对她有过什么助益？以后她的收入，再不要归属于夫妻共同财产了。

周念楠递出离婚协议书，说：“盼儿和望儿的抚养权归我，儿子归你，财产平分，谁也别计较。”

张耀祖不记得自己那天砸坏了家里多少东西，妈和爸的吼叫、孩子们的哭声吵得他脑仁疼。不该是这样的，他们到底从哪一步开始做错了？周念楠生完头胎坐月子时，他每天假装加班，就为了不带孩子，是不是从那时起，他就埋下了苦果？

雪上加霜的是，不久后，梅娣累出了大病，张孝整日在医院陪护。张耀祖不得不独自照看儿子，川流不息地洗衣、做饭、喂饭、换纸尿裤、擦拭一切落灰的地方、修复一切被儿子破坏的地方……

大把的时间不知不觉消磨掉了，来不及注意头顶的北斗七星。那勺柄从北方渐渐移向南方，像勺子舀了奶粉在夜空中洒出一片星星点点。

某一夜，勺子旁多了一颗极亮的星，各国宣布将对其展开技术侦查。这件事上了几次热搜后，便被大部分人遗忘了。

周念楠三十多年来习惯了反思，但后来，她开始更多地要求别人反思了。那些尚未分娩的男人，仍然欠缺承担生职的觉悟。

“生职即圣职，你们选择负起人类繁衍的重担，在怀孕生育的路上走下去，这很伟大，但还不够。

“照护机器人只能打辅助，你们要做好奉献自我的准备，要完全投入到养育劳动中，这里面有许多学问。目前，你们远远不如女人做得好。”

讲台下方，有男学员举起手提问：“周老师，做一个好母亲的标准也太苛刻了吧？怎么能套到男人身上呢？”

其他人纷纷附和：“对啊，我们只是替女人怀孕嘛。”“怀孕原来这么难受，这个事还是比较适合女人。”

周念楠质问：“你们以为生孩子只是怀个孕就完事了吗？那是你们的骨肉，你们要负责一辈子。从小时候吃什么到长大后干什么，这份工作要操心的远比一个秘书、经纪人多得多，别想得太简单。”

座下哗然，却不是因为她的话，而是因为台上的大显示屏突然切换了画面。模糊的画面上，能够看到有一个发着柔光的奇怪生物，像人，又不像人。它的身材曲线动人，又有强壮的肌肉，仿佛雌雄同体。

周念楠把助理叫到身边，助理给她看手机中一模一样的画面，小声说：“周老师，这好像是强制性全球直播。”

那一刻，世界的各个角落都充斥着相同的机械音：

“人类，你们好。

“我们是来自海恩格森星球的智慧生命体，在银河系巡游时发现了地球文明的存在。

“经考察，地球文明尚处于摇篮时代，有发展成为星际文明的潜质，但也存在故步自封的隐患。

“问题出在繁衍模式上。我们见过诸多文明的诞生与毁灭，倘若一种性别会怀孕，另一种不会，不但彼此无法真正理解，而且没有生育能力的一方会压迫有生育能力的一方。分裂和内斗难以避免，最终文明难逃自我消耗。

“雄性不能生育是对资源的巨大浪费，人类居然还如此推崇多生雄性，这是严重错误的方向。长此以往，能够繁衍后代的雌性大幅减少，暴力的雄性频繁发动战争，物种将自取灭亡。

“两个地球年以前，我们在此向人类投放了基因改造工具。它已达成使命，并会持续不断地存活于生殖细胞中，彻底改变人类后代。未来每个人都会拥有两套生殖系统，可自由选择承担生育任务。经验证明，这样的物种更擅长利用资源，也更适合星际航行。

“我们该离开太阳系，去往其他星系考察了。因此，我们做出说明，以帮助你们领悟真谛。人类，祝福你们，愿我们未来在星际相见。”

举世震惊良久。外星人真的存在，而且竟敢出手干预地球文明，不少男人骂骂咧咧。很多科学家原本都在研究如何治愈海马病毒，现在纷纷转向人造子宫的研发。

但大势已无人能挽回，何况，生育率确实有所提升，孕产呵护服务也得到了更快的改进。生活终归平常地继续下去了。

姜利说得没错，生职培训师的确是风口。离婚后，周念楠很快就有了足够的积蓄，买了新房子，带着女儿们搬了新家。姜鹤娶了念根后，有时也会约周念楠出来吃饭，两人很是合得来。

有一次，姜鹤问周念楠是否打算再婚，周念楠摇头：“两个孩子够我忙的了。”

“所以才要娶个男人伺候你们呀，让他再生一个，他就老实了。”

“可是怀孕的不一定是他吧。”

“我知道一个保证只有男方怀孕的妙招，你想听吗？”

周念楠久违地回想起几年前外星人在地球公放的那一大段话。“好像不该这样。”她喃喃道。

审校：于苏斯